見厲墨雲的表情，鹿眠的心中一瞬有些慌亂。

“你……不開心？”她慢慢縮回了自己的手，不敢再拉著對方的袖子。

就在她剛松開手的同時，厲墨雲的手率先一步比大腦有了反應，立刻將鹿眠的手握住，不讓她離開。

他慢慢回神，腦海中不斷徘徊著鹿眠的那句喜歡，心中分明欣喜萬分，感覺到更多的卻是可笑與悲涼。

厲墨雲慢慢勾起嘴角，目光沈沈，背對著月光，遮住了大半表情，低啞的嗓音響起：“開心，如何會不開心呢。”

“本座早就知道你必然喜歡本座，只是太蠢了，自己沒發現而已。”

鹿眠聽見他這話，稍微垂下了些頭，撇嘴道：“你別再說我蠢了，我本來挺聰明的，不知道為何，跟在你身邊之後真的是越來越蠢了。”

厲墨雲看著她的頭頂，還見她緋紅的鼻尖，看見她額前的碎發在夜風中飄動，幾根擦過眉梢，就如同擦過他的心臟。

“蠢些好。”厲墨雲的眉頭輕皺：“愚蠢的人大多都活得很快樂。”

鹿眠有些不服氣地擡頭：“餵！”

厲墨雲挑眉：“嗯？如此便沒大沒小了？”

“是啦！”鹿眠默默白了一眼，就算是兩情相悅，這人也照樣霸道啊！

厲墨雲瞧她表面上乖巧，那細微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心中所想。

她一直都是這樣，不論心裏想什麽都不會掩飾，以為自己演戲厲害，實則是個十足的蠢貨，若碰到有些道行的人，立刻就能將她騙的團團轉了。

本來還想帶她遨游天際，還想帶她去看海，想在這兒多逗留一個時辰，瞧瞧來自十剎堡的日出。

可在她說出那句話後，這些事厲墨雲統統不敢再做了，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著，他的心臟抽痛了幾番，忍住不適，許久之後，他才將手松開。

垂下眼眸，將手中的東西拿出，鹿眠瞥了一眼，那被火燒了一截的穗子眼熟的很，躺在厲墨雲手中的正是她以為丟入大海的琉火石。

“你在哪兒找到的？”鹿眠睜圓了眼睛看向他，嘴角揚笑。

厲墨雲抿嘴淺淺一笑，並不說話，隨後將琉火石系在了她的腰上，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額頭：“可別再弄丟了。”

鹿眠伸手摸了摸失而覆得的石頭：“知道了。”

他的手懸在空中，瞧她這滿眼活力，真的很想將她抱在懷中狠狠吻上去，手指微顫，半晌後也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
厲墨雲道：“天冷了，回去吧。”

鹿眠乖巧：“嗯！”

將鹿眠送回了花顏的住所，厲墨雲便看見在那宮殿門口候著的花顏與牧臣。

花顏見鹿眠身上披著的是厲墨雲的鬥篷，多了幾分心眼。

“人交給你了，好生照顧。”厲墨雲道。

花顏行禮：“屬下遵命。”

花顏領著鹿眠正往宮殿裏走，鹿眠突然想起了什麽，轉身問他一句：“我明天能去找你嗎？”

厲墨雲身形有些僵硬，緩緩一笑：“你先把病養好。”

鹿眠撇嘴：“知道啦！”

見花顏領她離開，身影逐漸消失在走廊的轉角，厲墨雲這才松下了身上的力氣，往前踉蹌了一步。

牧臣立刻過去扶：“主人！”

被他揚手制止。

蒼白的嘴角帶著些許猩紅，多餘的血被他側過臉全都吐到了一旁的花叢中。

厲墨雲眉心緊皺，深吸一口氣後吩咐：“明日你收拾細軟，帶鹿眠離開十剎堡。”

牧臣震驚。

“永陵客棧還是她的，讓黑齒的手下好生照顧她。”厲墨雲撫著心口，說完便是一陣咳嗽。

牧臣皺眉：“屬下要如何與鹿姑娘說？主人現下這樣，她不會走的。”

厲墨雲拂袖轉身，一步步朝主閣的方向走去，沙啞的聲音帶著咳嗽，胡亂說道：“那便告訴她本座玩膩了，不要她了。”

牧臣依舊站在臺階下，看那人一身白衣，顫顫巍巍地朝主閣方向走去，每一步階梯都走的晃蕩，仿佛下一秒便能摔倒般。

難怪他覺得今日有些什麽地方不同了，今日的厲墨雲虛得可怕，他瘋魔之時都要緊緊抓住的鹿眠便以這樣荒唐又絕情的理由趕走，莫非是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……

牧臣不敢再往下想，視線朝花顏的住所瞧去，心中一片冰涼。

主人的吩咐，他必須遵守。

鹿眠一早醒來的時候，就發現桌上多了個包裹。

裏面是幾套幹凈的衣服，香囊與木劍就放在旁邊，除此之外，還有幾樣她沒見過的。

木劍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個劍鞘，劍鞘是純黑色的，竟然也是木頭打造，上面刻著符文，像是能鎮住木劍裏的劍魂。

鹿眠穿好衣服走到桌邊看了一眼，木劍的旁邊還放了一串鈴鐺，看上去平平無奇的，但鹿眠見過這個，似乎是探妖用的，只需將鈴鐺垂直拿起來，若有妖在附近出現，鈴鐺便會發出響聲。

一瓶精致的透明瓷瓶，裏面放了幾粒丹藥，還有一張房契與面額巨大的銀票。

鹿眠眨了眨眼睛，有些不解。

恰好此時外面有人進來，黑齒正與牧臣交談，走到門前發現鹿眠醒了，便對她點頭笑了笑。

鹿眠指著桌上的東西問牧臣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
牧臣頓了頓，開口道：“鹿姑娘要離開十剎堡了，這是主人為你準備的東西。”

鹿眠楞了楞：“離開？”

牧臣頷首：“的確如此。”

“我不離開。”她皺起眉頭：“我好不容易再見到他，他而今狀態不好，風無也勸說讓我在他身邊，我如何能離開？”

黑齒準備說些什麽，被牧臣拉住，後者道：“這是風無與花顏的意思，他們最近研制出了一種得以拯救主人的方法，不過威力強勁，堡中是妖，大多都能避開，鹿姑娘是人類，留在堡中不安全。”

鹿眠一楞，總覺得這個理由有些牽強：“就因為這個？難道堡中沒有其他人能保護我了？”

牧臣搖頭：“鹿姑娘，我知道你對主人的情誼，不過也請為主人考慮，堡中無人能分心照看你，你還是在永陵客棧靜候吧。”

鹿眠聽牧臣說的這麽直白，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話有些強人所難。

她原本留下來，不過是起個安撫厲墨雲的作用，既然風無與花顏已經找到能治好他的方法，那她便不能給他們添亂。

去到永陵客棧等厲墨雲，或許是最好的選擇。

“十剎堡妖氣過重，鹿姑娘久留對身體也不好。”牧臣繼續勸說。

鹿眠點了點頭：“我知道了，那我臨走前能去見一見他嗎？”

牧臣搖頭：“不可，主人已經閉關了。”

十指掐入了掌心，鹿眠深吸一口氣，看著桌上的細軟：“現在就要走嗎？”

“是。”

她道：“那你等我洗漱一番，等會兒就與你們離開。”

牧臣與黑齒退下之後關上了房門，兩人就在門前不遠處等她。鹿眠脫下了鞋子，屏氣靠在了門邊，聽那兩人在外面的對話。

她方才見黑齒似乎有話要說被牧臣攔了下來，所以多了個心眼，牧臣的話看似無懈可擊，可總讓鹿眠覺得心中很不踏實。

門外的兩人說話也不過是只言片語。

黑齒問牧臣：“牧大人如何不與鹿姑娘說出實情？”

“主人不會願意她聽到實情的。”牧臣說完，便囑咐黑齒：“此番我得留在堡中，護送鹿姑娘去西京鎮的事情就交給你了。”

“是，屬下知道，且豹三與狐靈似乎也在，屬下會安然將鹿姑娘送到西京鎮，再讓豹三與狐靈護送她去南城永陵客棧的。”黑齒說完，牧臣才嗯了一聲。

鹿眠聽了半晌也沒聽出個所以然，只能回去洗漱，穿戴整齊。

厲墨雲讓他離開的理由果然不像牧臣說的那樣，那究竟為什麽又將她趕回人間？難道是因為她昨天說的話？

她說她喜歡他，他當時並不顯得有多開心，現在仔細想來，昨夜的厲墨雲的確有些與眾不同，即便嘴上掛著笑，那雙眼睛也是死氣沈沈的。

門被打開，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兩人。

黑齒率先將她的東西都帶上，順便瞥了一眼掛在鹿眠腰間的琉火石，眼神中閃過些許疑惑與驚訝。

既然已經玩膩了，決定不要了，為何還要把琉火石送給對方？

鹿眠跟著兩人出了花顏的住處一路往外走。

鹿眠當初入十剎堡的時候並不是自己進來的，而今出十剎堡，自然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走出去。

牧臣與黑齒帶領著她，先是離開了居住的宮殿，而後去了一處山崖，鹿眠全過程只能依偎在牧臣的懷裏睜不開眼。

外面下著小雨，雨中還夾雜著雪粒，啪嗒打在臉上稍微有些疼。

等鹿眠雙腳落地的時候，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艘小船上了。

牧臣並不出十剎堡，故而將鹿眠交給了黑齒，小船在十剎堡山腳下的一處，即便是巨大的海浪它也依舊平穩。

鹿眠朝遠方瞧去，不遠處便有一座漆黑的島嶼，除此之外，這周圍遍布此種島嶼，隱藏在雲霧之中，被雨雪覆蓋，灰蒙蒙的一片，耳畔全是驚濤駭浪之聲。

牧臣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件鬥篷披在了鹿眠的身上，細心地給對方系好了帶子後，才開口：“我給鹿姑娘的那塊香，鹿姑娘帶著嗎？”

鹿眠點頭，那東西與厲墨雲送與她的藥一起放在了香囊裏。

牧臣頓了頓，而後說：“鹿姑娘請記住，這香只能用一次，只需你掰斷它，屆時不論多遠，牧臣都會盡力趕到。”

鹿眠楞了楞，看向牧臣在雨雪中逐漸變得有些模糊的臉，心中空蕩蕩的，似乎有些什麽已經昭然若揭了。

她收攏了披風，轉身沒再說話，牧臣原以為鹿眠會有許多疑問或是叮囑的，卻沒想到意外的平靜。

看著波濤洶湧的海面，牧臣捏了捏手心，他腰間的佩劍上，琉火石的穗子還是當初鹿眠買給他的。

又回想起昨夜所見的厲墨雲，牧臣皺起眉頭，道：“鹿姑娘，保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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